蕲春伢儿人人都有一座这样的“后背山”

　　后背山，其实是独山的一个支脉。说起来是山，地势较平坦。森林覆盖，遮天蔽日。在孩童的心目中，它就是洪荒时代的原始森林，庄重肃穆，如梦如幻。儿时的几多梦想都放飞在这片森林之中，几多梦境的实践在这片林海里完成。大家亲切称呼它"后背山"，像呼唤影形不离的玩伴"细狗尔"一样自然。
 

　　后背山是一个天然的植物公园。有松树、樟树、柞树、檀树、桑树等等。多的是马尾松，松树爱生一种叫"松毛虫"的虫灾，秋季爆发，隔好远能听到春蚕蚕食桑叶似的"唦唦"声。记得有一年国家派飞机洒药灭虫，我这个小屁孩跟在一群伙伴的后面，望着飞机播云洒雾，大呼小叫，像过节似的高兴。
 

　　山中的树木群雄争宠，咸不相让。有的高大挺拔，昂扬兀立;有的横生霸道，见隙就长;有的处世圆滑，能弯就屈，弯出一弯月亮，弓起一柄弓箭。农人用牛使用的农具"牛额凹"难寻，在后背山很好找到。山中有很多藤蔓植物，密密匝匝，交颈相拥，纠缠不休，不知是藤缠树，还是树缠藤。大小迥异的鸟巢如天上的星星，数不过来。忽来一声呼啸，"扑嚇、扑嚇"鸟儿振翅的声响掺杂着鸟鸣的声音传出很远，又听到回音。人站在林中，只闻到声音，看不到鸟影。
 

　　这个迎合幼童心里梦幻的，是山中各种各样的野果子树，有山杏子、山楂树、榛子、桑椹、银杏、拐枣等等。一次中午放学，我吆五喝六上几个小萝卜头儿，上山摘拐枣吃，又酸又涩，大家吃得满嘴流汁，似乎香甜无比，中午饭都没吃。到了下午，腹中饱胀难忍，似乎大病一场。山中四季长青，季节在这里凝结，各种野花争奇斗妍，各色菌类应有尽有，有一种黑木耳似的叫"地菜菇"，可是困难年代的上好佳肴。有一种菇子叫"炸弹菇"，脚一踢，一阵烟雾弥漫开来，就像炸弹爆炸。
 

　　可爱的山脚下涌出的泉水;它不分昼夜地在那儿流，几棵树环绕着它，形成一个阴凉的所在。我们感谢它，若是没有它，这里就不适合居住，人们过得就不滋润。这清洌的泉水，如母亲般的山林，养育我们世世代代。只要是共同吃过一棵树上的果实，共同饮过一条河里的水，或是共同担受过一个地方的风雨，不管是时间或空间把他们隔离得有多远，彼此都会感到几分亲切，彼此的生命都有些声息相通的地方。我深深理解了古人一首情诗里的句子："日日思君不见君，共饮长江水。"
 

　　其次就是山中各色各样的青草。其中卑微的草叫"狗尾巴草"，它谦虚他掺杂在乱草的中间。但是在这谦虚里没有卑躬，只有纯洁，没有矜持，只有坚强。她就像在夕阳里一座山丘的顶上，坐着的一个村女，她聚精会神地在那里缝着什么，一任她的牛在远远近近的山坡上吃草，四面是山、是树，她从不抬头张望一下，陪伴着她的是吱吱喳喳的准备归巢的小鸟。这时，你从城里来，看见这幅景像，是不是觉着随身带来的纷扰都变成深秋的黄叶，自然而然地凋落了?
 

　　恍惚是在一个梦幻里，用桐梓树叶掬一包泉水，淋醒了我的神志。我童年的后背山变成了现在的赤东陶瓷工业园。我童年的后背山永远地消失了。现在的工业园区是好是坏，我无意置评。我只怀念我的后背山，山上的树、鸟、菇、泉水、狗尾巴草一一一这一个个小生命是怎样鄙弃了一切浮夸，孑然一身担当着一个大宇宙。那消失了的后背山必定也曾经像是这个少女，抱着自己的朴质，春秋过往，被狗尾巴草围绕着，在山腰里一言不语地负担着一切。给人以清静，给空气以清新，给大山以自然。后来一个横来的命运使它骤然死去，不曾留下一点被后人夸耀的曾经。

　　写完这篇散文，已是阳光敲窗。推门望去，林立的厂房脚趾缝里努力长出的几株植物，还带着不那么晶莹的露珠，像是一个老人伤心流出的浑浊泪水。
 

来源：蕲春通
房产网编辑：胡逸